阮墨尘是被噩梦吓醒的。
安安被血泡透的身体蜷缩在他怀中,逐渐涣散的瞳孔中,倒映出他惊恐的双眸。
安安用尽全身力气,用小小的双手,捧起他泪流满面的脸:“下辈子,你还来做安安的爸爸,好不好?”
“阮先生?阮先生!”
医生的呼唤将他从梦境中硬生生拽了出来。
阮墨尘瞬间惊醒,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,他下意识伸手向身边探去,可空荡荡的床畔,让他瞬间慌神。
“安安?”他想起身,却扯到肋骨的伤口,猛地栽下病床,“我的安安呢?”
针头瞬间脱落,伤痕斑驳的手背又多出几条血痕。
不远处,沙发上双腿交叠的女人皱了皱眉,让护士扶起他:“如果你说那个小女孩,她现在在太平间。”
阮墨尘周身一震,他望向这个浑身散发矜贵气质的女人,眼中写满怀疑:“你是不是乔安恒派来的人?”
“你想要什么,我都可以给你。”他的精神濒临崩溃,跪扑到顾云舒脚边,“求你把安安还给我。”
顾云舒瞳孔骤缩,按住他将自己挠出血双手,“你冷静点!我不认识什么乔安恒。”
她一个眼神示意,医生立马上前,给阮墨尘注***一管镇静剂。
针管推到头,他也瘫软在顾云舒怀中。
阮墨尘放声大哭,凌乱的发丝贴在额头上,肩膀剧烈抖动,显得脆弱可怜。
他作为医生,早就看惯了悲欢离合。
以往下了手术台,他总是躲起来偷偷哭泣,可靳如遥总会找到他,抱住他一遍遍安慰。
这是第一次,她不在身边。
也是第二次,他再次失去安安。
顾云舒感受到肩头逐渐湿透,身体一僵,可她没有推开阮墨尘。
一个失去孩子的父亲,就像当年失去父母的她。
都是可怜人罢了。
等阮墨尘情绪恢复镇定,他默默和顾云舒拉开距离,声音沙哑:“我想去看看安安。”
顾云舒没有拒绝,把他轻柔地扶到轮椅上,亲自推着他朝太平间走去。
正值盛夏,太平间却阴冷得吓人。
他揭开白布,露出安安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。
阮墨尘的泪瞬间夺眶而出,滚落在安安冰凉的脖颈间。
“火化吧。”他浑身写满死气。
直到双手颤抖着接过安安的骨灰盒,他才转向顾云舒,嘶声道:“顾小姐,帮我给安安准备一场葬礼,可以吗?”
顾云舒刚想答应,却突然想起,她还没有介绍自己的身份。
她眉头微皱:“你……还记得我?”
阮墨尘强撑着笑了笑:“我和靳如遥的婚礼,您在现场。”
那场婚礼,规模很小,靳如遥只请了相熟的亲友,根本没有多少人知道。
那时,她吻得他晕头转向:“墨尘,你这么优秀的老公,我只想自己独享。”
但顾云舒,这位和靳如遥齐名的死对头,却不请自来。
靳如遥戒备地盯着她,张开双臂,把阮墨尘护在身后。
而顾云舒则玩味一笑:“小姐夫,如果她对你不好,可以来找我。”
“不知道您当年的话……”阮墨尘缓缓抬头,将她从回忆拉回现实,“还算数吗?”
顾云舒凝视着他,倏忽弯了弯眉:“当然。”
葬礼当天,他亲自为安安抬棺,下葬。
天空淅淅沥沥飘起细雨。
他那双曾接生过无数新生儿的双手,这一次,却亲手送走了自己的女儿。
阮墨尘蓦地红了眼眶,在心底轻声道:“安安,再等等爸爸……”
回顾家的路上。
“顾小姐,”阮墨尘斟酌了许久,下定决心开口:“有没有兴趣,和我谈一笔交易?”
他声音极轻,目光却极其坚定:“毕竟敌人的敌人,就是朋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