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南鸢心一颤，就见封九霄抬眸看向她，冷淡道。

“冥医说你生了病，既然生了病就应当在凤栖宫好好休息，别出门。”

所有人都觉得凤族可以涅槃重生，不死不灭，故而冥界的医师看不出凤南鸢即将陨落。

凤南鸢回过神来，松了口气：“我明白，谢谢。”

“本王已传音给凤帝和凤后，让他们接你回去。”封九霄看了她一眼：“但没有回音。”

凤南鸢一怔，顿了很久，才低声道：“他们已经不在了。”

封九霄愣住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
凤南鸢看向窗外，神色淡淡。

“三百年前，我和你分开后，魔族入侵仙界，我凤族除了我，全族被灭。”

当时的她身受重伤，羽族和天族耗尽天材地宝，也不能治愈她，如今属于她和凤族最后的一颗星辰就要陨落了。

封九霄的表情一下空白了，他紧紧盯着凤南鸢的脸。

死寂许久，封九霄才松开紧握的手指，哑声开口：“抱歉，本王不知道这件事。”

凤南鸢哂笑一声：“我和阎君又没关系了，此事和阎君无关。”

封九霄又是一阵沉默，他垂下眼睫，把一个刻着‘太白楼’的食盒放在凤南鸢身边。

“这是你最爱的人间吃食。”

凤南鸢一愣，打开，发现里面的菜确实都是自己喜欢的。

神仙不像凡人，不必一日三餐、不会感觉饥饿，但以前她最爱下凡四处品尝凡间美食，其中最爱的就是太白楼的苏州菜。

可惜现在她身体受损，早就不能吃了……

凤南鸢缓缓吃了两口，只觉鼻尖都开始泛酸，越吃，就越酸。

她放下筷子，问封九霄：“你还有事是不是？”

封九霄眼神暗了暗，还是说出口：“雪落见到你……很开心，所以，本王希望你能在成亲那日送她出嫁，当然，有什么要求，你尽管提。”

凤南鸢指尖缓缓收紧：“你也想让我去吗？”

“我不想让雪落失望。”

凤南鸢说不出话了，只觉眼前刚才还美味的菜肴，此刻全部化作苦涩。

封九霄啊封九霄，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残忍的人。

当初那么绝情的分开，现在又那么狠心地要让我亲眼看着，你和别的女人成亲。

凤南鸢眼前模模糊糊的，她吸了吸鼻子，别开视线：“可以，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。”

“什么事？”

“陪我去人间画一幅画像。”

明明是很简单的要求，封九霄却微皱起眉。

看来，他还记得以前和她讨论过的“负心”二字。

当时她煞有其事地对封九霄说。

“若日后你敢负我，那我便带走你的百万阴兵，让酆都易主，让你无家可归。”

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话。

可那时的封九霄却一脸严肃地看着她：“若真有那日，你便把我们在人间画的画像公之于众，揭穿我负心汉的面目，让我身败名裂。”

当时，两人谁也没想到，后来真的会有这天。

凤南鸢看着封九霄纠结的样子，眼眶微热：“放心，只是普通的画像而已。”

——只是普通的，遗像而已。

她还是狠不下心，明明知道封九霄负心了，明明曾经商讨过怎样报复他。

可再次见到封九霄，她还是没出息的，什么都做不了。

翌日。

凤南鸢来到酆都大殿，和封九霄一起去凡间，到了画馆，才发现苏雪落也在。

她一怔，苏雪落就笑着对她说。

“听阿霄说殿下答应送我出嫁了，我很开心，但是阿霄公务繁忙，还是我陪殿下吧？”

凤南鸢沉默了下来，其实谁陪都可以，但是想到昨日在佛寺看到的那块同心牌。

她到嘴边的话顿住：“我想，让封九霄陪。”

她有些卑劣的，想要报复一点，就这一点……

封九霄沉默地看她片刻，随后对苏雪落道：“本王陪完她，很快就和你一同回去。”

凤南鸢站在太湖边，风有些冷，不远处画师已经铺好纸笔。

她抿了抿唇，强撑着微笑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快乐些。

可画师才画到一半，一旁的苏雪落突然捂着胸口，唤道：“阿霄，我有点难受……”

凤南鸢就看见封九霄脸色一变，快步走到苏雪落身边，紧张地抱起她，就往冥界去。

“本王带你去看医师。”

凤南鸢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封九霄抱着苏雪落消失在自己眼前。

她忍不住起身。

一阵风吹过，画师的笔忽而一颤，一团墨渍重重点在了画像上。

画师连忙道歉：“姑娘，对不起，我不小心弄脏了。”

凤南鸢轻声：“没关系。”

她看向那幅还未完成画像。

只见画像上的女子脸被墨迹糊住，根本看不清人影。

这就是，她最后的遗像。

凤南鸢默默地看着画像，只觉得冰冷的风灌进她的身体，凉得她喉咙发疼。

良久，她才卷起画纸，去往冥界判官府找崔准。

“天帝曾允诺我，在我陨落前可以帮我实现一个心愿。”

判官崔准点头：“是的，天帝说不管您有什么心愿，我们都必须帮您实现。”

凤南鸢微微一笑，把眼底的泪都隐去。

她轻声对崔准说。

“我没有轮回，所以我希望在我陨落的那日，请阎君来扶棺。”